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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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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在“脱贫小组”创始人何夕颜小朋友的带领下,一众颜值跟分数成反比的组内骨干积极分子保留实力,大多时候按兵不动——昏睡一节课,偶尔采取课上偷偷下个棋、打个牌、吃个干脆面的游击战攻略,顽强抵挡班主任朱会飞的猛烈进攻。直到初二暑假来临前,“脱贫小组”才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说到阶段性胜利,这份功劳除了有小组骨干分子的倾力支持外,还要感谢陈蕴识班长迷途知返为党国提供的便利条件。

    说人话,其实就是校内各年级各班举行黑板报评比活动,朱会飞这人一贯不在乎这些虚名,什么运动会,黑板报评比,文明班级称号,他全然不在乎。怎么着他也算是临近退休的职场老麻雀了,深知只有分数才是硬道理。

    你说得拿些个虚无的奖项管什么用?

    千百张校级奖状放一起也抵不过陈蕴识一张省市级三好学生,更比不上每次年级大会被校务处主任夸赞全年级平均分最高班级的殊荣。

    于是朱会飞将此事直接授权给班长陈蕴识,让他看着安排,挑几个学有余力或是压根不指望他们学习的同学来办。原本朱会飞定下的板报主题是年年都要翻新的“中国梦”,而何夕颜则认为与其选择“中国梦”这样宽泛不实的主题,倒不如顺势选择“少年梦”,也好让评分领导看看中国少年内心真正的想法。

    照理说,“少年梦”主题也未尝不可,但这话从何夕颜莫名得意的神情里挤出来就让朱会飞一股子不乐意,他不耐烦地说:“凡事听班长的,看他怎么选。”

    何夕颜点点头,按捺住内心的欣喜淡定地走出办公室。

    一出门就无声地呐喊了一番,挥着拳头在门卫跳了几个步伐紊乱却不失欢庆感觉的东北大秧歌,被办公室靠窗的朱会飞悉数看尽眼里,他拿下眼镜,点了三滴眼药水,辣得眼睛发酸,久久没能睁开眼。

    这孩子……诶……

    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脑子不大好使?

    不怕苍蝇不够努力,只怕臭鸡蛋没裂缝!

    于是何夕颜同学在得到朱会飞的指令后,跟在陈蕴识屁股后头一整天,端茶倒水照顾得他无微不至,只要陈蕴识表示嫌弃或是不耐烦她的反常时,她就瞪大她那双湿亮的眸子弱弱地问:“哥,我服务得好不?你给三颗星呗~”

    陈蕴识看了眼洗的干干净净的后墙黑板,叹了口气,说:“你怎么那么热衷于参加班级活动?运动会你参加了女子100米,400米,跳远,4x100米接力,哦,还有铅球。上次学校举办花卉展,你就每天从家里搬两三盆夏秋阿姨的花来。”

    “原来我……我运动会参加了那么多项目啊!死狗依~”

    (日语:好厉害,发音很尴尬,请忽略=。=)

    没等陈蕴识反应,何夕颜抢先捂住自己的嘴说:“我竟然说了日语!这一定是因为何朝颜每天晚上看动漫影响了我!”她跑到教室一侧,打开窗,仰面遥遥看向青蓝带雨的乌云,急促地嘀咕:“请党国原谅我!我是党国最忠贞的拥护者,我愿为党国奉献我的全部青春和偷藏在电脑桌底下的零食,我真的不是有意说日语的,就算说了,也是因为我想了解日本文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陈蕴识不疾不徐走过去,抬手拍一下她的后脑勺,“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我在表白而已。”

    “……”什么东西?跟谁表白?

    何夕颜沉下脸,想起陈蕴识之前问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参加集体活动,又想到她还肩负着劝服陈蕴识更改板报主题的大任。

    于是她将“因为我觉得参加集体活动可以培养爱国主义团结情怀”这句心里话,换成了:“因为我想帮你啊,老师不是让你负责么,运动员又没人参加,这次板报不也没人参加么,我要是不参加,你不就得自己动手?”

    这句倒是不假,确实没人参加啊,谁喜欢放学留下来出黑板报啊!

    陈蕴识心里有点感动,又因“表白”一词扭别过脸,但傲娇的小性子一发作就来了句:“那是因为我要是放学留下出黑板报,你会等得很无聊。”

    肯定句。

    就是这么自信呢。

    无数次陈蕴识留下出版报、大扫除、自习或是帮老师做些什么事的时候,何夕颜都百无聊赖地等在一边,宁可跟花坛边搬家的成群蚂蚁玩,她也不先回家。

    陈蕴识去年冬天不忍心看她在教室冷得全身打颤,想让她先回家,可何夕颜想法不同,她既从开学当日答应了每天要与陈蕴识一同上下学,那她就必须得言而有信,因为虽然她成绩不好,可她毕竟力气大、跑得快,她可以保护任何事都可以为班级增光的陈蕴识呀!

    你看他长得一副白白嫩嫩、高高瘦瘦的书生模样,要是在路上被卷进狂风当了妖怪的晚餐可怎么办呐!当然了,就算是遇到聂小倩那样的漂亮女鬼也不太好,虽说她可能会坏了陈蕴识的姻缘,但人鬼情未了可使不得,得折损寿命的呢!

    何夕颜这样一本正经地对陈蕴识解释过。

    陈蕴识当日给了她额头一个毛栗,问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责备地意味。他耳边虽没在意,眉眼却是笑弯了往心里听,还忍不住在心里纳了个空位置把这句话藏好了。

    自此便再不会提让她先回家的事。

    某次冬日回家太晚,路灯已经燃起路边的白雪,静谧而温暖的光线从东向西徐徐移动,映照着晚归行人匆匆的身影。

    夏秋站在门边替夕颜拂去眉间雪,悉心问她:“怎么这么晚回来?”

    何夕颜嗫嚅,却没开口。

    夏秋又问:“你等蕴识一起回家?还是你被老师留堂了呀?”

    “我们一起回来的呢。”何夕颜在玄关处换好麋鹿形状的棉鞋,松松被书包压酸的肩膀,笃定地说:“我们每天都一起回来的。”

    因为……

    夕颜小朋友记得,在西雅图时有个美国老太太曾对她说,不守信的人,尤其是对喜欢的人不守信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甚至是要下地狱的。

    而蕴识哥哥,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是自己的第一个好朋友呢。

    *

    周五下午,板报大体框架和图画已经完成,只需陈蕴识填上他端正隽秀的正楷即可,于是其他同学就先回了家。

    板报出到一半,陈蕴识妈妈来了通电话,趁陈蕴识出去接电话的功夫,何夕颜丢下手里被分配来的“任务”。黑板报中有一处“少年梦”为主题的心愿墙,同学们将自己的心愿写在便利贴上,然后陈蕴识将其粘成爱心的样子。

    可乍一看有些单调,加上夕颜等在旁边着实无聊,于是陈蕴识就买了一大盒羽毛球来,让她将羽毛拆下,尽量粘成两片“翅膀”的模样,托在爱心底下。

    这事太费劲了,要拆开一个个新买的羽毛很是伤手,何夕颜一直闷头用力拆着,食指被戳得格外疼,几道腥红的印痕被她含在嘴里,吹了吹还是很疼。

    加之教室里只有小号的双面胶,在黑板上粘的很不牢靠,何夕颜好不容易将拆下来的羽毛贴上去,还没顾得上考虑整体外观,羽毛就零零散散掉了下来。她耐着性子弄了一会儿,知道陈镇川指间转着篮球从门外吊儿郎当经过。

    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是篮球啊!

    是带着信仰和热爱的篮球啊!

    于是何夕颜朝走廊看了看,确定陈蕴识没在,又怕他回来责备自己没能完成任务,于是蹲在墙角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好办法。

    完成任务后才跟陈镇川去了篮球场。

    陈蕴识接完电话去了趟洗手间,冰冷的自来水从他指间做向上的加速度运动,紧致地扑打在他的脸上,他不是不能接受妈妈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事,只是再怎么有心理准备,也免不了失望和难过从四面八方朝自己侵袭而来的窒息感。

    他看着洗手池背面坑洼不平的墙,和白光中反射的自己。

    黑发,高个子,眸子深,眼窝浅。

    既像他的爸爸,又像他的妈妈。

    哪一样似乎都能昭显他的朝气和温暖,却没想到自此他的模样只能烙印野蛮生长的痕迹,他不能让妈妈每每见到他时便想起离家的父亲,也绝不能让爸爸在与他见面时看穿他的依赖和年幼。

    自此,他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了。

    是个应该保护妈妈的男人了。

    陈蕴识躲在厕所还没回过神,难过,委屈,甚至有些失望,但一想到等下可以见到夕颜没心没肺的笑容时,似乎又该庆幸他的家里再无争吵和碎玻璃声了。

    收拾好心情,佯装好往日寻常的淡淡笑容时,陈蕴识发现教室空了。

    小夕的兔子书包还在,人没了。

    任务倒也是完成了。

    只是……

    只是将羽毛直接换成真的“翅膀”是不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陈蕴识扯了扯嘴角,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拿卫生巾的“翅膀”贴在黑板上,没错,这也是翅膀,还能迎风飞舞呢!

    立体,生动,且富有生活气息。

    笑意还凝在嘴边,用冷水洗过的皮肤还微微发着凉,陈蕴识一回头便见满头大汗一路跟陈镇川有说有笑,甚至互相抢球的何夕颜。

    他倏然脸色不愠,几乎是0.23333秒的功夫,何夕颜就觉察了他的怒气,不同一般的生气。虽然平时她总是给陈蕴识惹麻烦,而他也从不吝啬嫌弃和摸狗头一样的鼓励,但是夕颜小朋友知道,陈蕴识从不会真的跟她置气。

    但这次……

    他的神色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

    是真的生气了吗?

    何夕颜杵在陈镇川前面,发觉他们两人只是彼时对视,陈镇川任然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反倒是陈蕴识认真得可怕,似乎是想要用一双眼在她心上剜出一个大窟窿来,好在冬天往里灌冷风,好在夏天往里塞棉花。

    明知陈蕴识不喜欢陈镇川这样玩世不恭的学生,也知道陈蕴识讨厌自己对他傻乎乎地笑,但、但夕颜当时真的没想太多,一见着篮球魂儿就被勾了去。但自知理亏,她还是默默走到陈蕴识那边,拉了拉他的小拇指。

    想和好,想打破这样尴尬的气氛。

    陈蕴识松了松眼,侧头看她一下,反捏回她的手指,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什么话也不再多说,兀自转身去收拾书包。

    陈镇川夸张地笑了两声,然后故意同夕颜道别:“先走了,周二我们班跟九班有个篮球赛,你记得来给我加油啊!”

    “……”何夕颜没敢应声,偷瞄陈蕴识一眼,然后迅速点了下头。

    “成,那就说好了!我等你给我送水啊!”

    “行行行!快走吧你!”何夕颜催促,却被反身挡在她身前的陈蕴识阻断了想拜托陈镇川别胡说八道的眼神,“陈镇川,小夕周二有事,没事也不会去。”

    陈镇川拍了两下球,耍帅一般转回到指尖,一脸不爽地问:“你管得着么?”

    陈蕴识声音低沉,“我当然管不着你。”说完伸手将想探出脑袋的夕颜按回去,弯了下嘴角,说:“我也没兴趣管你,我管她。”

    “呵,这二傻子是你生的?还是你爹妈生的?”

    陈蕴识不喜“二傻子”这样的称呼,因为他总平时总爱在夕颜犯错的时候叫她“小傻子”,他懒得跟陈镇川纠缠,面色更深。

    冷冷道:“你以为户口本上只能写有血缘的人么?”

    啥意思?何夕颜掰手指没懂,陈镇川没反应过来。

    于是陈蕴识一手提上夕颜的书包,一手拉过被挡在他身后的夕颜,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前门走,边走还不忘低声吓唬何夕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何夕颜:“……”

    临走前陈蕴识喊住要从后门出去的人,说:“陈镇川。”

    陈镇川转身,看他一脸挑衅有些不爽:“干什么?说不过我想打架?”

    陈蕴识却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说:“别忘了关教室灯。”

    陈镇川:“……”

    这什么套路?

    吵完架就应该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