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海上华亭 > 46.第 46 章

46.第 46 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ca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谢谢

    弟弟的生死未卜, 更是加剧了这样一种难解的心绪。

    奚松舟的这处住所周围幽静, 白天附近也少有人经过, 环境极是舒适, 但孟兰亭虽落下了脚,心, 却始终落不下来。

    临近年关,这几天,应当是家家户户一年中最为热闹的团聚日子, 贫富皆同, 但这一切,和她却毫无干系。

    住进来的第三天,离年底只剩两天了。早上九点钟, 奚松舟来了,向她辞别,说自己动身要去南京了。

    “很是抱歉, 只能留你一人在这里。家母最近染恙, 我须得回去探望。过完年就回来。我不在时, 孟小姐有什么需要或是不便, 尽管电话联系。”

    奚松舟取出一张名片, 递给孟兰亭。

    孟兰亭双手接过。

    “原本就是我叨扰奚先生你,先生你何来抱歉。您快些回吧,这里很好, 我什么也不缺。”

    奚松舟再三叮嘱胡妈照顾好孟兰亭, 目光在她新剪的看起来极是清新的短发上停了一停, 含笑点头,离开了,没有想到,大约一个小时后,十点多的时候,孟兰亭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打来的。

    “孟小姐,临时有点事。我想和你先确认一下,令尊从前与冯老是否有过故交?”

    大约是怕孟兰亭不知“冯老”是谁,他报出头衔。

    孟兰亭的心微微一跳:“是的。怎么了?”

    他的语气顿时变得轻松了,笑道:“这样就好。是这样的,我刚才正要去火车站时,冯家的八小姐来找我,说冯老得知你来了上海的消息,十分高兴,务必要接你去南京过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这就带八小姐过来。”

    孟兰亭略一迟疑。

    “好的。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孟兰亭出神了片刻。

    自己来上海还没几天,并没有向任何人,包括奚松舟,吐露过半句她来上海的目的和冯家的关系。

    冯家人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的消息?

    虽然来的第一天,她遇到过冯家的儿子。但她确信,冯家儿子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份的。

    她感到有点迷惑。

    但很快,她就抛开了疑虑。

    别管冯家怎么知道自己来上海的。她的目的,原本就是来找他们帮忙的。

    因为冯家儿子的缘故,她生出了些犹豫。

    但现在,仿佛上天替她做了决定,冯家人自己来找她了。

    她决定顺势去见一面。

    不管最后愿望能不能达成,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十点半,孟兰亭立在门廊前,见到了从车里下来的冯家八小姐。

    八小姐红唇卷发,裤装,西装领紫色美呢大衣,臂上挂了只精致的Chanel皮包,脚蹬高跟鞋,西化的名媛装扮,看起来干练,却又不失女性的魅力。举动也极是爽利,没有任何叫人感到拘束或是咄咄逼人之势,一见面,稍稍打量了下孟兰亭,就笑着上前,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是冯家八姐令美。你叫我八姐就行。可算找到你了,我能向爹交差了。”

    她笑着转向奚松舟:“我能这么快就找到孟家小妹妹,奚表叔你记一大功,今天的这句表叔,我叫的是心服口服。”

    奚松舟的父亲曾任中央银行行长,冯奚两家很熟,两人又是同年,说话自然随意。

    奚松舟笑而不语。

    “八姐姐,我叫兰亭。要您来这里找我,实在是失礼。”孟兰亭微笑着说。

    “我记得你小时仿佛还有个名字?”冯令美努力回忆。

    “是的,若水。我弟弟叫若渝。后来有段时日,父亲临兰亭诗序,极是痴迷,才把我名字改为兰亭了。”孟兰亭解释。

    “上善若水,质真若渝”,是父亲给她姐弟起名的本意。

    冯令美点头:“孟叔父家学渊源,中西贯通,令人钦佩。”

    孟兰亭自然自谦了一番。寒暄过后,冯令美才笑着说:“兰亭妹妹,不知道你来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这个年,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过的。家父听说你来了上海,先前不知道你落脚在哪里时,发话要我一定找到你。要是没别的事,去南京过年,怎么样?”

    说完,她看着孟兰亭。

    奚松舟也望着她。

    “原本就该我主动去拜望冯伯父的。前两天到的时候,想着正是年底,怕打扰了伯父,预备年后再作打算。承蒙伯父邀约,还要八姐您亲自来,惭愧得很。我随时都方便。”

    “那太好了!家父急着想要见你。原本我是打算今天就陪你去南京的。不巧公司临时来了点事,我一时脱不开身。正好奚表叔要回南京,我就拜托他代我送你过去了。”

    “兰亭妹妹,你不会怪八姐怠慢吧?”

    孟兰亭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急忙摇头,望了眼奚松舟。

    “孟小姐没问题的话,我是非常愿意的。”

    孟兰亭只好道谢:“又要麻烦奚先生您了。”

    奚松舟显得很是愉快:“我是顺路的,何来麻烦之说。”

    冯令美在旁,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能这么顺利就找到孟家女儿,只能说是运气好。

    她先是通过孟家所在的地方县长,得知孟家女儿来上海去投之华大学的周善源教授,继而找到奚松舟。没想到一问,竟然这么巧,老教授不在,奚松舟接待了孟兰亭。于是顺理成章,就这样见到了面。

    而之所以请奚松舟代自己送她去南京,也是考虑到弟弟之前的态度,不敢立刻叫他知道,不便同路。

    现在一切安排妥当了,冯令美和孟兰亭再闲叙了几句,因火车点到,亲自把两人送到了车站,含笑道别,立刻回去,急着向冯令仪电话汇报进展。

    “大姐,我找着人了,也安排好了,特意错开,请松舟先帮我送她去你们那里。”

    “冯家女儿怎么样?”

    那头,冯令仪问。

    “人材没的说,大姐你自己看了就知道。稍晚点,我再带小九回去。”

    ……

    上海到南京的下关站,车程将近十个小时。

    这一趟旅途,和孟兰亭几天前的坐车经历,犹如云泥之别。

    年关将到,南京又被定为国都,乘火车往来沪宁之间的人流极大,达官贵人更是扎堆。奚松舟临时改了点,订不到包厢了,但头等车厢的位置也是非常宽敞豪华,茶台、餐点、咖啡吧,一应俱全,两人同座。

    火车开动后,奚松舟向孟兰亭介绍了些沿途站点和南京的风物,随后从随身携带的一只文件包中取出一本旧书,问道:“孟小姐,这本书的译者,是不是令尊?”

    孟兰亭看了一眼,发现是父亲去世前完成的一本关于西方微积分的翻译著作。当时家中已经无力付梓,最后还是周教授筹资,刻印成书,以作纪念。当时不过发了几百册而已。因为国内的大环境,包括大学在内,重文薄理,尤其数学,投身者更是寥寥,成书之后,无声湮寂。

    孟兰亭家中存有这本书,但没想到,奚松舟竟也会有,很是意外,点了点头。

    奚松舟笑道:“是这样的,之华大学数学系学生少,今年新生报考就读,不过五人而已。学生少,教书的也少。周教授要带高年级学生,还经常学术公差,无法兼顾。我从前读经济时,也修过数学,成绩还算可以,有时就被捉来临时抱个佛脚,给新生上上课。西方微积分的译本,国内已有数版,但令尊的这版,译得深入浅出,稍加改编,很适合用作新生教材。版本资费,你尽管开口,我必如数奉上。”

    孟兰亭拿起这本或许从前一直躺在图书馆故纸堆里的旧书,打开,看着泛黄扉页那篇她熟悉的译者自序,心里涌出一阵淡淡的伤感。

    “父亲毕生研习数学,爱好而已。倘若知道今日能为教学提供几分利用价值,在天之灵也是欣慰。我更不需要费用。奚先生尽管取用。我反倒要感谢奚先生,让先父旧作能有机会重见天日。”

    奚松舟注视着她:“好,那我就用了。谢谢孟小姐的玉成。”

    孟兰亭朝他启齿而笑。

    冬日午后一片灿烂的阳光,透过车窗那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映在年轻女孩的娇庞之上,贝齿洁白如玉,眼眸好似两汪澄水,长睫一根一根,纤悉毕现。

    奚松舟微微闪神,直到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才回过神,自己暗中略感窘迫,稍显仓促地站了起来,笑着说:“出来得急,你还没吃饭,饿了吧?你稍坐,我去餐车,看看有没空的座位。”

    孟兰亭目送他背影出了车厢,微微偏头,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沿途景象,陷入了凝思。

    ……

    当天晚上,九点多,火车抵达南京的下关站。冯家司机兼卫兵,早已开车过来等在那里,同行的还有一个女仆。

    孟兰亭和奚松舟道别,感谢他这一路的照应,在对方的注目相送之下,上了汽车,离开火车站。

    汽车没有直接先去紫金山南麓,而是送她到了位于颐和路尽头的一处别墅官邸中。汽车穿过卫兵站岗的大门,停在一个闹中取静、面积足有几个足球场大的花园里。

    在这里,孟兰亭第一次见到了冯家长姐,那个有名的夫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容貌端庄,着了合体的黑色丝绒旗袍,没有修饰,却风度不凡,贵气逼人。

    但她仿佛有些怕冷。

    房中已经很暖了,她还戴着帽子,肩上也披了件裘皮披肩。

    “夫人,孟小姐到了。”

    卫兵将孟兰亭带进客厅,敬礼后离去。

    厅里灯火辉煌,角落中站了几个神色严肃、身穿整齐制服的女佣,视线落在孟兰亭的身上。

    孟兰亭知道坐在椅子里的那个夫人也在看着自己,稳住神,上前几步,微微欠身行礼,微笑道:“夫人,我是孟兰亭,很荣幸能见到您。”

    对方露出笑容,点了点头,示意她来到自己的身边,让她坐下,先是询问她今天路上的情况,又问她前几天,在上海如何度过。

    她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声音低沉,吐字清晰。

    孟兰亭一一作答。

    “记得当初家父与令尊交往,我已结婚。虽然无缘见叔父一面,但从前也没少听家父在我面前提及令尊。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她仿佛有些感慨。

    孟兰亭沉默着。

    “听说你弟弟出国留学了。先前你母亲还在时,家里就只你母女二人,想必有些不易。是我的疏忽,没有照顾到你们。怎么你也不来个消息呢?”

    她柔声问道,问完,目光停在孟兰亭的脸上。

    “家道虽然中落了,但日子还是能够安度的。夫人肩系家国,席不暇暖,兰亭不好无事空扰。”

    冯令仪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这两年,你和你母亲都是怎么过的?”

    “我中学毕业后,就去县城女中教书了,加上从前家中还有几亩薄田,度日不成问题。”

    “你教的是什么科目?”

    冯令仪仿佛颇感兴趣。

    “数学、博物、国文、英文、图画、书法,除了体操课目,其余没有没教过的。”

    孟兰亭微笑。

    “我老家地方小,女中统共也没几个学生,一缺老师,校长就拉我代课。好在中学教本简单,勉强为之,贻笑大方。”

    冯令仪再次笑了,点头,凝视了她片刻,说:“你累吗?你从上海刚坐车到来,这会儿也不早了,本该让你先去休息的。只是父亲知道你今天会到,这会儿恐怕还在等着……”

    “我不累。我也想早些见到伯父。”

    孟兰亭立刻站了起来。

    冯令仪微微颔首,转头吩咐人,准备出门。

    冯令仪和孟兰亭同坐一车,半个小时后,汽车停在了南麓别墅里。她将孟兰亭带到二楼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