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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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珍檬觉得, 自己的人生也许真的是在15岁这一年拐了一个90°的弯,朝着自己之前根本未曾预料的方向, 飞奔而去。

    以为自己在放风筝,没想到被风筝拖着扯着拉出十几里地。

    这就是世事无常。更过分的是,它可以无常,你却只能把它的无常当做寻常。

    不然呢?你还能干得过它?

    一天前,李珍檬被一个非亲非故的转学生用眼神威吓,被他紧盯着逼问——“你是谁?”

    ——“难道你也是?”

    李珍檬还什么都没明白的时候, 他又自言自语地否定——“不对, 你不是”。

    这一堆莫名其妙的是与不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倒是还想问他——“你是谁?”

    “林落焰”,“段响剑”……两个人的名字都和那本书上的人物一样。

    两个人都神神叨叨,怪里怪气。

    两个人都有种……和这个时代微妙地不相容的气质。

    那些片段情景又在李珍檬脑中浮现,好像漂在海面上按不下去的浮冰。她心里明明白白地跳出一个念头,但又没法去相信, 更没法去证实。

    总不至于……这世上还真有穿越这回事?

    李珍檬朝前抬起头, 周六上午的街头人来人往, 大人牵着孩子, 年轻人三五成群;眼下气候差不多入冬,天幕白得发灰,阳光明亮, 却没有温度。

    人行道上有个穿红格子裙子的小姑娘踩着地砖蹦蹦跳跳朝前走,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了, 一些车在白线前停下, 另一些车缓缓加速, 驶出白线。

    这才是李珍檬习以为常的“寻常”,世界按照规则运行——在她的认知之内,以她所掌握的常理而言,可以接受的规则。

    就像她从窗外往楼下扔个乒乓球,乒乓球也许会被风吹走,也许会飞到自己视野之外,但最后肯定会遵照物理学定律老老实实地落地,然后弹跳,再落地,再弹跳……直到动能耗尽。

    即使世事无常,它也得遵照万物法则。

    所以,那两个人……?

    ——信号灯又变了,后面有人催了一声,李珍檬终于反应过来,发动小电驴,“嘟嘟嘟”地朝前开去。

    反正跟自己无关,想什么呢。

    相比之下,被妈妈差使来跑腿买菜这个任务,还更重要一些。

    “嘟嘟嘟”地开了一段之后,李珍檬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了。还隔着老远的时候,她就看到大门口上下左右都挂满了“促销”“减价”“让利”“大酬宾”的牌子,鲜红的数字一个比一个醒目,看得人心动。

    怪不得妈妈还让自己带了五个购物袋……李珍檬皱着眉头看了看车筐里叠在一起的小包。

    她不由想起那位代课班主任,好像也十分热衷赶大减价的场。她一次两次都看到他出现在甩卖现场,还每次都要提着七□□十个袋子满载而归。今天这个超市促销,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在里面抢东西。

    ……应该没这么巧吧,李珍檬想。

    然后她停了车,转头就要朝前走,冷不丁旁边有个人撞了她一下,大包小包的把她绊了个趔趄。

    “不好意思,没摔着吧。”

    熟悉的声音。

    李珍檬低头一看,撞到自己的那个巨大的购物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噗噗”跳动。

    好像是一条活鱼。

    视线继续往上。

    被洗得很用力的牛仔裤,同样洗得很用力的卫衣,然后是新买的但做工不咋样的外套……

    “哎呀,李珍檬,”惊讶的眼神和语气,“你也来这里买东西啊。”

    ……可能自己真的如段响剑所说,“也是”什么奇怪的人,“也有”什么奇怪的能力吧,李珍檬想。

    不然没法解释这开口就是flag的体质。

    “……林老师,”李珍檬也打了声招呼说,“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怎么请假这么久?”

    她看他满手的购物袋,似乎也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做的样子嘛。

    谁知林落焰“哎”了一声。

    “那天我从你家回去,刚到我借住的地方,房东老先生就突然病倒了,”他说,“我赶紧把他送去医院,在急救室里陪了两天。”

    ……原来是这样啊。

    “房东太太自己也卧病在床,两人没有子女,我就两边跑,两边照顾他们,连请假都是打了个电话去的,”林落焰说,“还好现在请了个护工,我也能喘口气——下周就能回去上班了。”

    李珍檬又看看他手里的袋子——原来他每次手里大包小包的……都不是给自己一个人买的。

    所以他之前说的“急着回家做饭”……也是这么回事?

    “我那天给你发了一条短信,你收到了吗?”李珍檬想起来了。

    林落焰皱了皱眉头:“我的手机丢在医院了,昨天才刚刚去补了张卡。”

    “……哦。”

    “短信说的是啥?”

    “也没什么……”李珍檬想了想说,“就是……这两天班上来了个转学生。”

    “转学生?那大家要好好相处啊,你们可别欺负人。”林落焰说。

    欺负人。

    李珍檬想起转学生刀片似的眼神,和他打飞自己手的那声“啪”。

    也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说完,林落焰又提起袋子,准备离开:“那我先回去,家里二位老人还等我做饭——”

    “林老师,”李珍檬喊住他,“那个转学生叫‘段响剑’。”

    “啪嗒——”

    满手的购物袋掉在地上,隐约还听到蛋壳碎裂的声音。

    林落焰停下脚步,转回身,皱起眉头,眯了眼睛。

    “你说……他叫什么?”

    他走回两步到了李珍檬面前:“新来的转学生?‘段响剑’?他现在在哪儿?”

    “……你们果然认识,”李珍檬脱口而出,“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情况?真的和那本书有关?”

    两人一言一语地说了半天,却只是互相提问,在信息交流上没有任何进展。林落焰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一抿嘴,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夸张的老年手机了,李珍檬看他掏出一只线条轻薄的智能机,手指一划,接通电话。

    然后他神色一紧。

    “……现在呢?没事了吧?”

    “我知道了,这就回来。”

    林落焰匆匆挂了电话,又重新提起地上的购物袋。然后他转头朝李珍檬一看:“老先生好像不太舒服,我要先回去了。”

    “……哦。”

    “至于你说的事……”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反正他总得来上学。”

    说的也是。

    周末很快过去,李珍檬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条细细的边界线上,稍微一个不稳,就好像要掉进什么不真实的兔子洞里去了。

    那本书上的段落文字好像从纸面上飞了出来,化作一大群“嗡嗡”作响的蜜蜂,一直绕着她的脑袋打转,从白天到晚上,从醒来到睡着。梦里她倒是没有继续挑水了,但耳边仍然有人挥之不去地说着同一句话——

    “倘若师兄还在人世……”

    然后一个天雷“哗啦”炸落,世界安静了片刻——仅仅片刻,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像从砖缝里冒出来的小苗苗似的,一声接一声,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说——

    “倘若师兄还在人世……”

    还好周一上午的闹钟铃声准时响起,李珍檬的脑子立刻条件反射地被作业笔记考试练习塞满——她终于又感受到了一点 “现实”的安心。

    李珍檬使劲拍拍脸,起床上学。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9天,在任课老师的指点下,在天降学神的帮助下,在各位同学的努力下,大家的成绩都有了显著提高。

    具体来说,大致分为“朝及格线迈进一大步”“跨过及格线一大步”,以及“把及格线远远抛在身后”三类。

    虽然至今没有比较客观地自测过,但大家显然大受鼓舞,连早自习背单词的声音都响得能震下天花板上的灰来,相当充满自信。

    李珍檬转头朝教室那个角落望了望。转学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转笔,脑袋歪着,好像在看窗外。

    昨天周楠楠还发消息问她,说你们班是不是来了个转学生,听说是学霸,真的假的,怎么样呀。

    李珍檬就回了一句话——“凶得很,不好惹”。

    哼。

    教室门突然被“砰!”地推开,马上有人大喊“出去,别打扰我们学习!”

    “同学们!”冲进来的班长兴奋地红着小圆脸说,“阿林回来了!”

    教室里的声音一顿,然后立刻炸响一片欢呼,欢呼中还有人得意洋洋地说“现在事情都搞定了,他倒是会坐享其成”。

    李珍檬又转头去看段响剑——对方还是转着笔,托着腮,似乎与他无关。

    ……有点奇怪?

    “对了,段响剑,”班长叫着他的名字走了过去,“你等会儿去林老师那儿报个到,他可能有些事要跟你讲一下。”

    段响剑一点头:“知道。”

    然后早自习下课,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了。李珍檬刚把作业本拿出来,抬头一看,段响剑出了门,朝办公室过去了。

    她赶紧喊了一声“我有题不会要问老师,作业我自己交”,然后从教室跑了出去。

    转学生走在前面,走得又轻又快;他甚至还带上了他的竖笛——大概是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被人偷看偷摸了?

    李珍檬怕跟得太近被他发现,又怕自己太早进去办公室,两人当着她的面什么也不会说,于是她在走廊上磨磨蹭蹭地溜达了一会儿,一边看时间,一边伸长脖子望着,竖起耳朵听办公室里的动静。

    门开了,杨老师出来了,门关了。

    门又开了,转学生进去了,门又关了。

    李珍檬在心里默数十下——是时候了。

    她马上转身走向办公室,然而手刚刚搭上门把,就听到里面“哗啦”一响。

    一个声音跟着炸开——“竟然是你!”

    李珍檬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她朝左右看看,走廊上暂时没人注意这边,于是她大了胆子把耳朵贴上门板——

    “我只知道这班的班主任请了假,现在是个姓林的带班……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姓林的。”

    “我也只知道会来个转学生,没想到……”一声轻笑,“没想到师弟你,不但变小了,怎么还降了辈分?”

    师弟。

    这还真就是那个师弟?

    只听段响剑在里面哼笑一声:“我劝你不要得意得太早……降了辈分又如何,你成了我师长又如何,现在的你是赢不了我的。”

    说着他又是一笑:“这个时代可和你当初不一样了——现在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立刻向学校举报,举报你体罚学生!”

    一阵尴尬的静默。

    片刻之后,林落焰也“哈哈”一笑:“那我劝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说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你的学籍档案家庭情况都在我这里,你要是敢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立刻打电话叫你家长来学校。”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书里的那两个人,但现在,在门外偷听的李珍檬同学,感觉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算了,把作业交了……然后回教室去吧,李珍檬想。

    她刚要推门进去,里面突然传来利器出鞘的铮响。

    “你这卑鄙小人,简直不择手段……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还有几条命打电话!”

    李珍檬一惊,赶紧推门进去:“住手!”

    门打开的瞬间,她看到一束白光从眼前疾掠而过,整个视野都被那道锐利的光弧斩裂。李珍檬一时睁不开眼,也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她只觉得有风从自己身前迅烈地一割——

    然后被截停。

    “李珍檬?”林落焰叫了她的名字,难以置信的语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手中握着一柄光华耀眼的长剑,正拉开架势要朝林落焰劈落。

    下一秒,剑尖一晃,一团寒光流星般蹿跃到眼前。李珍檬还来不及看清,就听段响剑口中喃喃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杀了你!”

    他的声音和手中长剑的寒气同时扑面而至,眼看就要躲不过去——

    “喜羊羊~美羊羊~沸羊羊~懒羊羊~”

    手机铃声。

    剑风又是一滞,段响剑的动作僵在原地。

    整个办公室里的空气都沉了下来。

    李珍檬看着那束寒光泠泠的剑锋就悬停在眼前,离自己的眼球大概只有半公分的距离。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流都凝固住了,心跳也漏了一拍。

    然后段响剑冷着一张脸,收起长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妈妈,我在学校呢。”小声小气地说的。

    ——“没……不是说了嘛,大家都挺好的。”乖乖巧巧地说的。

    ——“好的,没事,那我等你吧。”温温柔柔地说的。

    ——“妈妈再见。”笑容满面地说的。

    “嘟——”电话挂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沉重。

    能比它还重的,怕是只有段响剑“老子很酷”的人设包袱。

    而此刻它正在飞速崩塌。

    手机已经放回口袋里了,那这把剑……是放还是不放?

    李珍檬没有开口,怕他尴尬;林落焰也没有开口,大概也是怕他尴尬。

    段响剑默默地站着,也没有开口,他很尴尬。

    又过了一会儿,段响剑抬手挥了挥剑柄,银光闪烁的剑身“唰”地消散了。他默默地把剑柄装进那个喜羊羊的袋子里,拉紧抽绳,仔细地打了个结。

    “……袋子是我妈妈做的,铃声也是她选的……”他突然小声说道,似乎是在解释,“她……喜欢喜羊羊。”

    “哦。”林落焰点点头。

    段响剑又默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拍桌子:“你也别得意!我听你们班同学说了,这次期中考,要是你们的平均分比不过7班,你就要辞职,对吧?!”

    “是啊。”林落焰又点点头。

    段响剑顿时两眼放光,仰天大笑。

    “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拾铺盖滚蛋吧,”笑完之后,他得意地朝林落焰一瞟,“期中考,我会交白卷——你们班注定要垫底了!”

    李珍檬一惊:完蛋了,这位大哥之前好心帮他们,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班主任是林落焰;现在他知道了,而且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差到了极点——

    “我也劝你好好考虑一下,”林落焰一脸平静地说,“你期中考交了白卷,你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段响剑脸上的笑容一怔,然后一点点扭曲成咬牙切齿的愤恨:“那又怎么样……我可以告诉她——”

    “喜羊羊~美羊羊~沸羊羊~懒羊羊~”

    又是被生生截断的一句话,段响剑瞪了林落焰一眼,走到旁边,接通电话。

    ——“好的呀,要吃的,妈妈做的最好吃了。”

    ——“要的要的,要两个。”

    ——“……我这里快要上课了,妈妈再见。”

    “嘟——”电话挂了。

    “铃——”上课铃响了。

    林落焰抓了抓鼻子。李珍檬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段响剑的气势完全消失,就像手机上刚刚被切断的电话信号。

    一片寂静中,林落焰整了整桌上的教案:“走走走,上课去了。”

    说完,他带头走出办公室。

    李珍檬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确实在15岁这一年,拐了一个90°的弯,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但不是因为什么“世事无常”。

    或者说,和其他两位的遭遇比起来,自己这点小事,暂且还算不上“世事无常”。

    “世事”对自己还是相当温和的。

    李珍檬抬眼看了看讲台上,正在板书的语文老师。

    虽然她还是无法相信……但根据已知条件分析,这一位……大概是从《响剑传》中穿来的男配。

    来自一个没有wifi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不知道晚上点的是蜡烛还是油灯的修仙世界。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不过总之他就这么来了。

    还慢慢学习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常识,学会了各种电子产品和现代装备的用法……甚至还进入高中,做了一个语文老师。

    ……这么一想还挺励志的呢,李珍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讲台上的人转过身来了。

    “段响剑,”随堂点名,“有感情地朗诵课文第四段到第七段。”

    有感情地朗诵。

    李珍檬转过头,看到段响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

    不太好的那种,大概就像巨型水怪出水前,湖面的波动一样。

    幸好水怪并没有出水,段响剑平静地站了起来,平静地摊开课本,平静地开口:“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

    音调拖得很长,并不太算有感情,也许他的感情全部用在压抑内心的愤怒了。

    李珍檬看着他紧紧攒握的拳头,紧紧皱起的眉峰,这样想到。

    根据已知条件分析,这一位……大概是来自《响剑传》的男主角。

    处处被师兄压过一头,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甚至师兄穿越之后,还要把这件事当做笑柄挂在嘴边的可怜人。

    甚至现在站在讲台上的那个,看着他一脸挣扎的表情,眼神也十分受用。

    受用得很。

    李珍檬完全明白为什么段响剑会这么讨厌这位大师兄了。

    “你……偷偷,笑什么呢?”旁边的小结巴突然说了一句。

    李珍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嘴角完全勾起,看起来十分开心。

    “哦,没什么,”李珍檬按下嘴角,想了想又问他,“你知道穿越吗?”

    “知道,啊。”

    “那……你相信真有穿越吗?”

    “噗,”小结巴捂着嘴笑了,“你在……看什么,小说吗?”

    ……也对,要是小结巴突然这么问自己,自己大概也是一样的反应——说不定还要再多嘲讽几句。

    李珍檬扁扁嘴,不和他说了。

    然后语文课结束了,上午的课结束了,午自修结束了,下午的课结束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在李珍檬所看到的范围之内,段响剑都没有再去办公室找过林落焰。班上的同学去问他问题,他也照常回答——能写字绝不开口,要开口只有两个字,仿佛一台一级节能的电冰箱。

    ……不过《响剑传》里的“段响剑”,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吧?

    李珍檬突然有些困惑起来,但再一想,可能是自己看书不够仔细,也就不去深究了。

    她今天还是带着那本书来上学的,因为想着林落焰今天要回学校上课,说不定会跟她要书。

    结果他要找的本人都来了,还要什么书呢?

    最后两节自习课也结束了,林落焰来教室通知了放学。班上的人收拾了书包,“嘻嘻哈哈”地嚷嚷着出门。李珍檬转头朝教室后面一望——段响剑还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低头写作业。

    “李珍檬,”林落焰突然叫她,“你留一下。”

    “……啊?”

    “留一下,”林落焰说,“带上书包,来我办公室。”

    杨老师的位置已经空了,其他两个老师的位置也空了,办公室里的职员又只剩下这位实习代课班主任。李珍檬看到林落焰桌上那堆打着晋江logo的办公用品,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连个自己爱用的杯子都没有带来。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在这里的人生从“来”的那一刻开始,又哪来那么多“自己的东西”可以带来带去?

    林落焰把手里的教案和文件放在桌上,整理了一下,一件一件塞进旁边的文件夹里。

    “说起来……林老师,”李珍檬犹豫了一下,开口,“新来的那个同学……是你师弟?”

    “是。”林落焰点点头,手下不停。

    “那……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林落焰抬头朝她一看:“我们是紫阳宗的弟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李珍檬想了想,“你们俩都是……穿书?”

    林落焰一愣:“穿书是什么?”

    “……没什么。”也对,那本书里压根没有“穿书”这个设定,那又该怎么去跟书中人物解释“穿书”这回事?

    “其实我是想问……你们是怎么过来这里的?”李珍檬说。

    林落焰放下手里的东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我正在闭关修炼,然后似乎出现了什么异动……有天雷落下,还有什么人来了,我似乎与他缠斗……”说着,他的眉毛渐渐皱紧,话头停了一瞬,然后神情一松,“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某一天早上睁开眼,发现自己没在床上。”

    ……就是书里写的,林落焰闭关那天晚上的事?

    “我便是没想到,响剑竟然也会在这,”他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李珍檬解释,“他自幼无父无母,被师父收留。我视他如同亲生弟弟……他小的时候,几乎是我带着长大。”

    他又叹了口气:“他天性内敛,不爱说话,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憋着琢磨……小时候我还当他怕生害羞,谁知他大了之后,与我日渐生分,还处处与我作对……”

    说着,林落焰抬了头,朝教室的方向一望,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的墙壁,看到教室后排坐着的那个人。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本性不坏,只是话少……”说着他又朝李珍檬一望,“你们也别因为这个,对他有什么想法。”

    “不要欺负他,也不要怕他,孤立他。”又强调了一遍。

    李珍檬连连点头。她绝对不会有林落焰那种“既然不能和他讲道理那索性用实力气死他”的想法。

    更不用说现在全班同学都对段响剑十分尊敬,视如天神——会对他有什么“欺负”的想法的人,恐怕只有林落焰自己。

    “那……林老师你找我什么事啊?”李珍檬问。

    林落焰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差点忘了。”

    说着他立刻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走出桌位,站到李珍檬正前方,掸了掸衣摆。

    然后拱手行了个礼。

    “烦请姑娘将那本书借在下一览。”

    烦请,姑娘,在下,一览。

    李珍檬还以为,他来了这么久,已经改掉这满嘴樟脑丸味儿的毛病了。

    “不、不必客气……”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那本书,交给林落焰。

    林落焰没再说话,接过书本之后直接翻开,站在原地飞快地看了起来。

    然后他脸上一红。

    片刻之后,更红了。

    又片刻之后,眉头也皱起来了。

    手捂住了嘴,脑袋转开,面向墙壁。

    肩膀开始抖动,响起轻轻的啜泣。

    ……

    啜泣?

    难道他看到自己去世后,段响剑那句“倘若师兄还在人世”了?

    李珍檬被他的反应小吓了一跳,还犹豫着要不要安慰几句——

    “我要打死他……”林落焰转过头来,愤愤道,“这真是他写的?一派胡言!”

    说着,林落焰“啪”地合上书本,交还给李珍檬,揩去眼角泪痕,然后大步走出门去:“我要打死他……简直是胡说八道!”

    李珍檬赶紧追上他:“怎么了?什么情况?就算书名是《响剑传》……也不一定就是他写的啊!”

    然而林落焰哪里听得进去。他大步走到教室,推开门——教室里没人了,走光了。他立刻一个转身冲下楼梯,朝校门口奔去。

    “竟然说我欺上瞒下无法无天……我看他就是皮痒了!要不是我帮他兜着,他偷喝师父的仙露那会儿就被打死了!”

    “我把早课加给他,是因为他平时就怠于修炼!早课都是基本功,基础不打扎实,往后还怎么继续?”

    “他和铮儿下山,完全是他自己想溜出去玩耍才借了铮儿的名头,还差点把铮儿丢在集市——我不罚他,难道还要罚师父的独生女?”

    边走边说,十分生气。

    “哦……那这个‘铮儿’就是……”李珍檬提取到了重点信息。

    林落焰脸上“唰”地一红:“别管这个……反正……反正我要打死他!”

    说话间两人很快跑到了校门口。李珍檬远远一望,段响剑正好背着书包走出门去,正在过马路。

    林落焰当然也看见了,他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

    “……等等!冷静!这里是大门口!”李珍檬拼了命把他拖住。

    林落焰的脚步顿了一下。

    李珍檬开始以为是自己拦截成功,然而抬头一看,林落焰眯着眼望向马路对面,段响剑走去的方向。

    她也顺着转头看去。

    视线即将探触不到的拐角尽头,有个中年女人站在那儿,倚靠着一辆三轮板车。

    车上摆着一排不锈钢餐盘,里面装着火腿肠里脊肉鹌鹑蛋之类的东西,还有油光光的铁板、铲子……一看就是个烧烤炸货摊。

    李珍檬有些奇怪:这么讲究门面排场的私立学校门口,还有这样的小摊贩?

    段响剑一直朝那摊子走去。那女人也笑着迎了上来,接过他的书包,放在车上。

    段响剑与她说了些什么,女人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段响剑帮她一起收拾了板车上的东西,车斗里空出一块能坐人的地方,女人坐了上去。

    段响剑骑上电动三轮,两人朝着马路的另一边离去了。

    李珍檬看了看林落焰,他的神情完全平静下来了。

    电动三轮很快消失在拐角处,林落焰又稍微站了站,然后转身朝教学楼走去了。

    “李珍檬,你也赶紧回家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