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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比悲伤更悲伤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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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乌达大喊一声,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随后一个白衣男子稳稳落在他们面前,怒道:“放开她!”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栖梧愣了一下,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呢?

    多少次她死里逃生,总会想会不会是她那个荷包起了作用,她替他挡了灾劫。

    一个人时,她经常会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是身着寒甲银盔在操练?还是迎着大漠风沙练兵?亦或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他会不会晒黑了?会不会又瘦了?会不会受伤了?会不会……

    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想。

    甚至她会想象这临摹他的样子,画纸上的他,要么一袭白衣风度翩翩,要么战甲红披威风凛凛。

    而此时,他终于站在自己面前,但自己却看不到他。

    “溪溪”栖梧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下一秒泪如雨下。

    听到栖梧喊他,凤陵溪浑身一颤,看着倒在地上浑身狼狈的栖梧,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自从他听说了她为龙玄澈做的那些事,就止不住的心疼,自己这个傻妹妹,怎么会这么傻!

    他用尽手段,甚至从韩无衣那里拿来了“千绝”喂桑奇吃下,这才问出他们将栖梧藏在哪儿。顾不上自己经过上一战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只知道自己的亲妹妹现在身处险境生死不明,只要一想到这个便觉气血翻涌恨不得将龙玄澈杀了!

    他的亲生妹妹,他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决不能出事,还有他那尚未相见的侄儿。

    凤陵溪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往“白云观”,可怎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于是他又沿路追来,竟不想正好看见她倒在地上,那个男人一脚踢在她的腿上。看着她痛的蜷缩成一团,凤陵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握着,生生的疼。

    在他的记忆中,阿鸾虽然没有洁癖,但是还是很干净很讲究的姑娘。洗澡从来没下过一个时辰。所以他总是笑她:“泡这么久,当心皮都泡皱了。”而她则是小嘴一撅:“要你管!我这是爱干净,哪儿像你?脏兮兮的,当心以后讨不到媳妇。”

    他一个闪身一把将她的脖子夹在腋下:“哥哥我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何愁找不到媳妇?你看看你看看,我哪里脏了?有味道吗?没味道吧!”

    栖梧挣扎着甩他一个鄙视的白眼,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是是是,你风度翩翩,我看啊,溪溪你身上最大的优点还是皮比较厚!真不害臊!”

    “小丫头没大没小,看我怎么收拾你!”凤陵溪伸手去捏她的脸,但某人动作更快,竟是身子一转,脚下一用力,将他绊倒在地。然后飞快的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然后栖梧一屁股坐在他背上嘚瑟:“哟,凤大侠,谁收拾谁啊?”

    凤陵溪没能料到她会反客为主,吃了个暗亏,挣扎半天却始终挣脱不了。

    最后一定是娘跑出来骂道:“你看看你们俩,哥哥没个哥哥的样子,妹妹没有妹妹的样子,这么大了还打架,成什么样子。”

    然后栖梧就会跳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娘的腰撒娇:“娘,是溪溪先欺负阿鸾,阿鸾才反击的。”

    “你还好意思说,当我不知道吗?哪一次不是阿陵让着你!”

    “娘英明!”凤陵溪也会跑过来拍马屁。

    虽然历史总是相似,但栖梧一直都是凤陵溪心中那个爱干净的妹妹。

    但此时,她倒在地上,浑身是泥,脸上也有不少泥水,但慢慢的被雨水冲刷干净。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和她空洞无物的眼神,凤陵溪愤怒逐渐转化为心疼。

    “阿鸾别怕,哥哥来带你回家!”凤陵溪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拔剑朝那些人跃去。

    乌达一看便知此人不好对付,于是飞快的抓起栖梧将她挟持住,右手钳住她的脖子,怒道:“站住!否则我就杀了她!”

    果然,凤陵溪铁青着脸停在原地。

    果然有效,乌达心中一喜,“把剑放下!”。

    栖梧心中一紧:“不要!溪溪不要听他的!”

    “闭嘴!”乌达用手肘勒住了栖梧的脖子,她顿时变得呼吸困难。

    “好!你不要动她!”凤陵溪咬牙,将手中的剑扔下。

    “跪下!”乌达手微微缩紧,栖梧脸色又难看一分,“听见没有,跪下!”

    “你”凤陵溪此生何时受过这般屈辱,但看着被擒住的栖梧,还是咬牙单膝跪下。

    乌达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人会意,带着几人上前用剑架在他脖子上,并拿出绳子将他反绑起来。

    见凤陵溪被制住,乌达才送了口气,一把将栖梧扔开,冷笑着走到凤陵溪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唔”凤陵溪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随即胸口处也渗出鲜红。

    “哟,原来本来就受了伤,那你还跑来逞英雄?”乌达冷笑,又往他的伤口上踢了好几脚。

    听到乌达说凤陵溪身上有伤,栖梧惊得浑身颤抖,吼道:“溪溪你快走啊!不要管我!”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出宫,那从容不会被糟蹋,凤陵溪不会带着伤来救她深陷险境……

    都是她的错……

    想到这些,栖梧直觉胸口痛意加深,竟是“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阿鸾!”凤陵溪大惊,暗自调理内息,脚下一扫,直接将那乌达绊倒在地,翻身站起来,然后强行将真气运于手腕处,直接将那绳子震断。

    但就在他进行这一系列动作时,身后的人已经看准时机一剑从他的腰部刺入,直接将他刺了个对穿。随后那人猛地抽出剑,一脚踹在凤陵溪的背心处。

    凤陵溪重重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妈的,杀了他!”乌达怒吼!

    十余人纷纷提剑朝凤陵溪砍去。

    凤陵溪在此之前已经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遍体鳞伤本就是强弩之末,方才那乌达直接又将他胸口伤的伤踢得裂开,再加上方才那一剑,对付这些人更是吃力。

    知道凤陵溪的弱点在哪里,于是有人朝栖梧的方向跃去,他知道只要挟持住她,这个男人自然会投降。

    凤陵溪也察觉到那些人的意图,于是抢在他面前,一脚踢开前面的人,他知道身后有人砍了过来,却不管不问,径自朝栖梧那边跃去。身后留了空隙,马上被砍了三刀。

    凤陵溪一把将栖梧拉起来锁在怀里,带着她一路后退,直到退到一面崖壁。

    “束手就擒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乌达狠狠的开口。

    栖梧缩在凤陵溪的怀里,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栖梧吓得魂飞魄散,胡乱的在他身上摸着:“溪溪,你受伤了是不是。”栖梧抖得跟筛糠似的,声音也颤抖得几乎要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

    被碰到伤口,凤陵溪闷哼一声。栖梧吓得慌忙住手,带着哭腔说道:“溪溪,不打了不打了,我们投降,不打了,溪溪,我们不打了……”栖梧就这么不断的念着,腹部越来越痛,她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阿鸾,我没事,你放心,哥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凤陵溪出言安慰道。

    “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栖梧说着,想要伸手去替他把脉,但却被他避开,“不要怕,皇上他们想来很快就到了,哥哥定会护你安全。你不是说过祸害遗千年吗,哥哥怎么会这么容易倒下。”

    凤陵溪说着,栖梧却是死死的拽着他衣角,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想得美,今天一个也别想走!”乌达转头小声说道:“速战速决,若是援兵来了就遭了!”说罢,所有人均是朝着他们袭去。

    凤陵溪一把拉过栖梧将她藏在身后,在前面替栖梧挡着那些刀枪剑雨。

    栖梧眼前一片漆黑,但所有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刀剑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刀割破衣服的声音,剑刺入皮肉又拔出来时的声音,全部被无限放大。她想出手帮他,可是她连看都看不见……

    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样……

    栖梧几乎将嘴唇咬烂,舌尖触到铁锈的味道,却依然无法平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而腹部的绞痛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人拿着钻子在钻她的腹部,她整个人疼的几乎要站不稳。

    “呲”一声,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最后一个人倒下,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大雨滂沱,冲刷着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溪溪”栖梧强忍着痛意伸手颤抖的双手四处摸索着,在摸到那人的手时这才略微放下心来,“溪溪,你有”栖梧话还没说完,凤陵溪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栖梧心尖一颤,慌忙将他扶住。

    怎奈自己左腿腿骨被踢断了,根本站不住,两人倒在地上,凤陵溪压在她手臂上。

    此时栖梧也顾不得许多,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颤抖着手去摸他的手腕。

    由于抖得太厉害,摸了半天都摸不到他的脉。

    于是又转过方向去摸他的脸,将手放在他鼻翼下,竟只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呼吸……

    “溪”栖梧试了好几次,发现几乎快不能发出声音,眼泪合着雨水往下流,狼狈不堪。“不要,不要,不可以,不要,不要……”栖梧反复的念着这自己个字,却发现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阿……鸾”凤陵溪幽幽的睁开眼,气若游丝,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见。

    “溪溪”栖梧突然激动起来,想去碰他,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不要哭,阿鸾,很坚强的。”

    “不要,阿鸾不坚强,我只要你。”

    “对……不起……哥哥……没办法……教……侄儿……练……武……”凤陵溪艰难的抬手,摸了摸栖梧的脸颊,雨水蒙住了她脸,那原本狡黠却灵气逼人双眸此时一片空洞,没有丝毫的焦点。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溪溪不要!你答应过我祸害遗千年的!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栖梧已经泣不成声。

    “阿鸾……好好……的……活下……”凤陵溪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中,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哥……你不要吓我……哥……我害怕……”栖梧抱着凤陵溪哭的撕心裂肺。

    老天爷不知道是不是也感受到栖梧巨大的悲伤,雨越下越大,似乎想要冲刷掉这些触目惊心的血迹。

    又似乎,是想掩盖住着浓重的悲伤。

    但,欲盖弥彰。

    “妹妹,你放心,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哥哥就帮你揍他!”六岁的凤陵溪嘴角挂着淤青,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小栖梧膝盖上的伤,脸上全是心痛。

    “妹妹,妹妹,你看这是什么?松子糖!要不要?要就喊一声哥哥。”八岁的凤陵溪扬了扬手中的松子糖冲着栖梧笑的一脸谄媚。

    “娘,您总是偏心妹妹!”九岁的凤陵溪佯装生气噘着嘴扭过头不再说话,栖梧见状跑到他面前伸出小手:“喏,溪溪,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凤陵溪顿时眉开眼笑,“啪嗒”一声在栖梧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糊了她一脸的口水。栖梧虽然格外嫌弃,但却还是隐忍没有发怒。

    “阿鸾,今日好歹是哥哥的成人礼,竟然连礼物都没有,哥哥好生伤心啊!要不这样吧,叫一年的哥哥,不准叫溪溪,就免了你的寿礼如何?”十五岁的凤陵溪做捧心状,一脸忐忑的盯着栖梧。后者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甜甜的喊了声“哥哥”,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扔给他,“一年就免了,这是礼物,本小姐亲手做的,不用太感动。”自此,那枚木雕的环佩他一直带在身上。

    “阿鸾,过了今晚你就成年了。然后你就会嫁人,等你有了相公就不会再要哥哥保护了。想到这里我怎么就这么难过呢?”二十岁的凤陵溪坐在房顶上,猛的灌了一口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妹妹,你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哥哥都站在你这边,即便你不想嫁了,哥哥也立马带你走。如果龙玄澈那个臭小子敢对你不好就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揍他!”二十一岁的凤陵溪背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栖梧上花轿,说这话时,她清楚的看见两滴眼泪砸在大红的地毯上,瞬间消失不见。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只是即便陌上花再开,也再也见不到那个风流少年,衣冠博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冲她笑得如同孩童般天真……

    从今以后无论再过几个春夏秋冬,也再也不会有一个白衣少年款款而来,轻袍缓袖,摸着她的头再喊一声“阿鸾”……

    如果说趟过万水千山,时间的尽头尽是悲伤,那么悲伤的尽头,又该是什么呢?

    如果一切的一切已经足够悲伤,那么比悲伤更悲伤的,又是什么呢?